那女子一怔,就见程钧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果然见树林中,施施然走来一人。
只见那人乃是个二十余岁的俊秀青年,虽然一身道袍,却做了书生打扮,青衫大氅,羽扇纶巾,腰间挂着长剑并一个葫芦,长剑的剑穗一直在风中飞舞,虽大冷天,却摇着一把羽毛扇子,走路摇摇摆摆,尽显风搔。
程钧一眼就看出来,此人乃是一个入道的修士,修为不高,也就刚刚踏过入道门槛,看他的打扮,乃是一个俗家火居的修士。程钧从来没见过此人,但不妨碍他产生了一股亲切感,不是对人,是对那人身上的衣服。
这身衣服,从青衫到头巾,再到羽毛扇,从头到脚乃是一套,可是当初修道界底层修士中间最时兴的衣服。据说是因为修道界一个出众的天才兼美男子这样打扮,仙风道骨,望之如神仙中人,因此引起了一时风潮。当时人人不管是俊秀少年,还是彪形大汉,都是这么打扮,不仅如此穿戴,还要举止文雅,谈吐搔包,总是装作风流倜傥的样子。程钧当初,也曾经这么打扮过来,而且,他一眼看出,这人的几个细节学得并不好,头扬的角度并非恰到好处,走路的姿态也不够风搔——反正比他当初差远了。
记忆触动的一刹那,程钧是有些恍惚的,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不过,这种记忆一闪而过,很快就回到了现实,一丝疑惑随即浮起,暗道:“我记得这打扮流行的区域并不广,至少在北国修道界并不盛行,莫非他是南边来的?
那青年走了片刻,脚步一顿,转而来到程钧打坐的那棵树下,刷的一声,拔出长剑来。程钧一怔,就见那人身法轻动,长剑挥舞,刷刷刷刷几声,剑光闪烁,声动风雷,刹那间削下——几根树枝来。
程钧心中更加奇怪,就见那青年袖子一抖,从袖口落下几个灰白的东西,滚到雪地里,程钧嘴角微微一抽,只见那几个东西,正是几枚草菇。
那青年捡起草菇,拣了两根细细的竹签穿成了两串,将剩下的树枝拢在一起,生了一个火堆,然后一屁股坐在火堆面前,开始烧烤。一面烧烤,一面哼着小曲,小曲的曲调程钧很熟,就是戏曲里的曲牌子“小开门”。
程钧看了此人许久,暗自得出一个结论:此人颇具童趣。正这时,他只觉得身后有细细的气流,转头一看,却是那女子,程钧疑惑,那女子细如蚊呐道:“这人是岳华的大弟子冲和。最为岳华喜爱。”
程钧点头,心中一凛,暗道:我记得小和尚提到过,岳华老道有一个徒弟会用掌心雷,那必然是入道的修士,但那人却做了道士打扮,与此人举止不同。倘若这人也是岳华老道的弟子,那么那老道可是有好几个弟子,不知他们修为如何?倘若个个都有入道的本事,就有些棘手了。
正这时,程钧骤然转头,心道:又有人来了。
底下那冲和浑然不觉,兀自烧烤的兴高采烈,也不知道一共就两串草菇,他哪来那么大兴头。过了一会儿,草菇稍好,他收了起来,用嘴轻轻地吹了一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咯吱咯吱嚼了,赞道:“好一个天上少有,地下难逢的美味佳肴……”
只听有人接口道:“大师兄,你好悠闲啊。”
冲和骤然回头,只见身后树林里走出一个小道士,背负双手,满脸嘲讽之色。程钧就觉一丝声音钻入耳朵,“冲远也来了。他是岳华的二弟子,他们两个向来不和。”程钧微微点头,心道:又是一个,这一个比他师兄差一筹,不过刚刚入道。
那冲和哈哈一笑,道:“师弟来得不巧,我已经吃完了。”说着把手里还抓着的热腾腾的草菇往背后一藏,露出了贱贱的笑容。
冲远嘴角下撇,没丝毫笑意,只盯着那人,道:“师兄,我记得师尊有要事吩咐与你,你为什么不去办事,反而在这里胡闹?”
冲和笑道:“我去了呀。唉,师弟你不知道这里的难处。万马山何等广阔,天冷难行,茫茫林海之中找一个人有多困难。我找遍了两个山头,踪影全无,料想他逃得远了,因此现在这里饱餐战饭,这才二次去找。”
那师弟诡秘地一笑,道:“怎么,冲清不过入门两月的小道士,胎息都没练好,就让被师父誉为天才的冲和大师兄如此为难?那他倒是了不起的很啊。”
冲和笑着道:“也不是他了不起,只是我肚里没食,拖累了效率,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
那师弟突然喝道:“少来这套,我看你明明是阴奉阳违,敷衍师尊。冲和啊冲和,你来看看,这是什么……”突然从身后抽出手来,将手中所提之物往前一抛,那东西咕噜噜往前一滚,滚到了冲和脚下。
那冲和低头一看,脸色骤变,道:“冲远,你……”
原来那东西如西瓜大小,染满鲜血,眉目宛然,正是一个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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