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前沈庭未忽然想到,还好他做得是戚风蛋糕,没有用上奶油,否则这么久了奶油可能会化掉,蛋糕就不好看了。又迷迷糊糊地想,他下午就把蛋糕放在冰箱里了,怎么会化掉……其实今天做得奶油蛋糕味道也不错,应该给连诀留一块的。
但还是算了,连诀不喜欢吃奶油。
沈庭未断断续续地做了几段模糊的梦,梦里的内容无一不是连诀的脸。
连诀亲吻他的额头,对他说生日快乐,甚至给他唱了生日歌。
他觉得连诀唱生日歌的样子很奇怪,笑得也很不像他,让沈庭未很快就意识到了是梦——于是他在门锁发出短促的‘滴’声中醒过来。
连诀似乎也没想到客厅的大灯还亮着,他进门的动作顿了少刻,因为沈庭未平时只会留一盏沙发前的立灯给他。
沈庭未刚从一个算得上甜蜜的梦中醒来,还没完全褪去睡意,就听到门口的动静,很快从沙发上坐直了。
他转过头看着进门的连诀,细长的眸子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眼睛很亮,好像得到了一份迟来的惊喜,连语气都变得很欢快:“你回来啦?”
连诀应该是刚结束一场应酬,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眶下泛着浅青,沈庭未从他眉宇间没有好好掩藏住的倦意中推断,他应该是喝了酒。
听到他的声音,连诀抬起头看过来,脸上的疲惫有些许松懈,却在越过沈庭未看到他身后的时钟时,不上不下地停下来。
连诀从时钟上收回目光再看向沈庭未时,舒缓到一半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半夜近一点半了,沈庭未还不知缘由地在客厅守着,既没有遵守医生再三叮嘱的好好休息,也没有按照他前几天提醒的多穿一点。
连诀的脸色变化没有被沈庭未发现,或许是看到迟归的连诀后太开心,沈庭未难得粗心地忽略掉了连诀严肃起来的脸色。
他半跪在沙发上一眼不眨地盯着连诀换鞋,表情与眼神都是满满的喜悦,只是刚一开口,却不受控制地轻轻打了个喷嚏。
气氛转瞬僵滞,即便是沈庭未也发现了连诀眼神中的严厉。
他或许还沉浸在刚才梦中甜蜜的场景中,没有办法把睡梦里为他庆贺生日的温柔的连诀和现在眼前这个冷气森森的连诀重叠在一起。
沈庭未看着他的表情,莫名有些心虚,却还记挂着连诀没有遵守诺言早点回来的事情,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入些许的埋怨:“你怎么才回来啊?”
连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进门就冷着脸,他的声音很低,掺杂了醉意催生出的不满,口吻与这段时间的温和大为不同,不太和善的语气里裹挟着非常明显的质问:“几点了还不睡?”
沈庭未经他提醒,才赶紧去看客厅的挂钟,眼中噙着的笑意不太明显地顿了一下。
原本还被连诀突然低沉的情绪所牵动的沈庭未,在意识到自己的生日已经潦草结束后,唇角的弧度缓慢地拉直了。
他从挂钟上收回目光,短暂地垂了垂眸,将眼底那抹失落掩下,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收敛好了情绪。
他不想连诀发现自己从兴奋沦为失落,他没提醒连诀,因此并不能责怪连诀错过他的生日。
“今天很忙吗?”沈庭未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小声说,“回来得好晚啊。”
连诀抬起眸子不冷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好像偏偏不要如他的意,硬要将他艰难收拾起来的心情打破,重复刚才说过的话,问他:“几点?”
沈庭未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让他满腔的喜悦与期待在这个不轻不重的训斥里戛然而止。但他弄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得连诀一进门就发火,只觉得胸腔下溢出的难过让他鼻子发酸。
沈庭未盈着光的眸子慢慢黯了下来,他垂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他从失落里重新打起的精神犹如一簇十分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来,就被连诀无情地从根源掐断了。
就连同他醒来那一刻看到连诀的喜悦也一起熄灭了。
沈庭未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人用力捏住,紧涩的感觉让他一时没发出声音,停了足有半分钟,才低低地回答:“……一点二十。”
连诀已经走到他面前站定,低头注视着他手边叠好的毛毯,又将视线放回沈庭未身上。
沈庭未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一副接受批评的模样,宽敞的裤脚下露出一截光净的小腿,脚上的毛绒拖鞋也在刚才起身的时候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
连诀的眉心还紧蹙着:“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医生怎么交代的?”
连诀身上沾染着深秋的凉意,清冽而浓郁的酒气覆盖住了沈庭未因情绪低落而淡下来的甜酒香,沈庭未快速地眨了下眼睛,驱散掉了眼底隐约泛起的模糊。
见他垂着头不说话,连诀似乎在心里有了判断,又好像非要听他说出来:“在等我?”
沈庭未抿起嘴,牵起一个好像很发自内心实则很勉强的笑容,抬起头对上连诀的眼睛,连诀的轮廓在视线中重新清晰起来,他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不小心睡着了。”
连诀这才注意到他有些湿润的眼角,神色稍稍怔了一下。
连诀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沈庭未这样不高兴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眼眶和鼻尖都红,好像再多听一句批评就能落下眼泪那样,又好像打算依靠这副可怜的模样讨得连诀的同情。
连诀原本的确有些生气沈庭未的任性,但终究也还是在他的眼神中软下心来。
连诀原本紧蹙的眉心不自觉间舒展开,挺直的肩背也松懈下不少。
“下次困了就早点上楼休息。”连诀的语气分明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但声音明显缓和下来,他抬起手,温热的指腹碾住他眼尾少许的潮湿,“怎么睡个觉还睡得眼泪汪汪的。”
沈庭未微微躲开了他的手,瓮声说没有吧,但还是下意识跟着他的话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触碰到的皮肤是干燥的。
连诀仿佛没有意识到他的躲避,抓了抓他睡乱的头发,无声叹了口气,语气比起刚才柔和了许多:“上楼睡吧。”
沈庭未说好。
这天晚上连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接了通电话,他站在床边,半是故意地重复早上的行为,把头发上没吹干的水弄在沈庭未脸上。
沈庭未很好脾气地被连诀捉弄,只是将被子拉过半张脸,额头上被滴上的水珠他也没擦,安安静静地看着连诀打电话。
连诀应该是与今天吃饭的人通话,中间提到了“合作愉快”与“改日拜访”,之后礼貌地与对方道了再见。
沈庭未这才知道,原来连诀是会和人说再见的。
连诀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垂眼回视着他的眼睛,心情恢复回很好的样子,好像刚才发脾气的人不是他,问沈庭未看什么。
沈庭未摇了摇头,脸蹭在柔软的被面上,闷声说困了。
连诀抹开他额头上的水,俯身在他潮湿的眉心亲了一下,沈庭未觉得蒙在被子里有点闷,连同胸口都堵得沉闷,于是扬了扬下巴,把盖过半张脸的被子掖到脖子下面。
连诀就顺势低头亲了他的嘴唇,说:“快睡吧。”
沈庭未闭上眼睛的时候想,其实他的心里是并没有多少委屈的,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浪费了一次许愿的机会。
于是二十四岁的第二天,沈庭未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连诀昨天是自己的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