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一字压死人。
遑论胡氏有什么过错,在众人的眼中,是非已经不重要。
但是势也能压死人。
燕照从未有一刻这么觉得,她朝阳郡主的称号,竟是这般有用。
“本郡主纡尊降贵来了陆府,不想陆府中多出闲杂人等。”燕照虽是看着胡氏,话却是对着吴氏说的,“大舅母,您该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底下众人听清了。
胡氏愣在那,显然一副很不可置信的模样:“郡主殿下,你”
“本郡主说的,你听不清吗”燕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你这般假惺惺的人,怎配与本郡主住同一屋檐下,更何况你不是只想要刘广兰的接济吗没有陆府,刘广兰其实什么也不是。但陆府又何曾欠过你呢你又怎么能住进陆府呢”
胡氏被这一串妙语连珠震得头脑发愣,呐呐道:“总归她的根在陆府”
燕照不耐烦的打断:“哦你不是自称她的母亲,从小教养她的吗还说她是刘家的人,该同陆府没有什么关系才对”
燕照步步紧逼,思路清晰。
吴氏也不免侧头看了看她,有些话她身为陆府的当家夫人不能说,可是换了燕照就不一样了。
胡氏哑口无言。
燕照冷哼了一声。
她方才一直在边上观望着看戏,眸中戏谑极了。
这位刘夫人她们在大荥时就打过照面,那个时候她便能看出来面前这个人不是什么安稳的主。
竟头一次觉着仗势欺人如此的大快人心
她渐渐收了面上嘲讽的神色,恢复了之前淡如水的神情。
“大舅母。”她说的轻慢,“陆府没有接济她的义务,不如叫表妹变卖一些银饰,替刘夫人与刘小姐解一些燃眉之急吧。”
吴氏也抚掌应和,她吩咐了刘广兰身边的侍女,之前那位以下犯上的明玉早就打发给了人伢子,她道:“芍药,去将小姐的首饰取来。”
芍药盈盈一福,领命而去。
刘广兰刚得陆府重视,哪有什么金银首饰,不过说这芍药原来便是吴氏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与吴氏自有默契。这不,进了槛,就行向吴氏的院子。
不消一会,她便捧着一个雕花匣子出来了。
刘广兰接过,给了地上的胡氏:“接着吧,我的一片心意。”说罢她叹了口气,“我从未将你扫地出门过,若我知道你来了云乡,还是这种境地,又怎会不接济呢”
她缓缓抬起手:“刘夫人,下回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若是开口,我不会不帮。如此,倒弄得大家都里外不是人了。”
刘广兰的话中意明显,不过是打假了胡氏之前说的她将她扫地出门的事情。
匣子被轻轻打开,露出里头花花绿绿的镯子与小玉器。
别瞧这匣子虽小,里头东西的价值抵得上偏远地方得小宅子了,这对陆府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刘广兰一个闺阁小姐来说,已是最大得诚意了。
众人得风向标又倾倒,说起刘广兰人美心善起来。
刘广兰脊背挺直,风言风语过耳。
其实许多人活这一辈子,就是一直在讨好底下这群悠悠众口,这般顺着风倒的,又哪值得在意呢
胡氏穷疯了,乍然看见这满匣子的钗环,眼睛直瞪了起来,也未管刘广兰说了什么。
柳姨娘的眼神也跟着瞪了起来,但胡氏显然被这珠光宝气夺了目光,根本瞧不见她的神情,这令她忍不住道:“那湖南海出的白玉,是大夫人的吧”
吴氏轻轻瞥了她一眼,气定神闲道:“前些日子给了广兰,怎么”
柳姨娘知势不再回,只得悻悻的闭了嘴:“没什么大夫人。”不过好歹已经在众人埋下了一颗种子,她回头轻看了一眼盈盈立着的刘广兰,咬了咬唇。
陆惜惜一直张着嘴,没想到事态竟会这么发展,明明柳姨娘来的时候,刘广兰一方处在了劣势,不成想却被朝阳郡主三言两语化解了。
她紧抿着唇,眼眶顿红。
刘广兰的运气怎都这般的好,关键的时候怎么总有人替她逢凶化吉。
她不忿极了,若不是相工们为她而来,又怎会有刘广兰的什么事情而今更是连一向寡言少语的朝阳郡主都帮着她
可尽管她在不悦,也无济于事。
吴氏遣人将门前的群众散开,并叫人在其中默默的解释了一下,她沉重的呼出一口气,望今日的事情对陆府,对刘广兰的名声没有太大的损害。
陆长长虽然与刘广兰不甚亲厚,却也很是同情她的遭遇,便上前嘘寒问暖了起来。
刘广兰白着脸笑了笑,眼神却是看向那位朝阳郡主。
燕照此刻正漫不经心的垂着头,脸上的面上随着微风轻动。
眼前人与之前那位真的一点都不一样,短短的时日里,怎会性子大相径庭,难道先前都是扮猪吃老虎吗那又为何在今日,出手帮她呢
刘广兰摇了摇头,她先前真的从未见过两位郡主,更何况她娘陆安与陆婉并无特别亲厚的感情,两人毕竟是堂姐妹,且都远嫁。
燕照却没有想那么多,不过是前几日从知府夫人的宴上回来,一直对刘广兰的举动心怀耿耿,又不好男装上前唐突,只得又扮回了朝阳郡主,上门探听,没成想外头胡氏闹了起来,她也就听了来传话的丫鬟一耳朵,灵机一动,便同刘广兰出来了。
本来刘广兰还有所犹豫,只是在听到胡氏又提到她杀父不孝之时,腾的从位置上站起来。
双耳通红。
燕照这才知道,原来大荥那位看起来坚强的刘大姑娘,其实一直没有走出过大荥。
她还将自己困在名为大荥的城里,困在名为刘正的血阴影中。
燕照叹了一口气。
远在京城。
薛仰止坐在书案前看着兵书,时而沉思,但没看一会,又重重的将手上的东西搁下了。
脑海中一个人的样貌一直挥之不去。
他摇了摇头,正打算去院子中的花圃。
当时他在知道抚远中郎将也许是一个女子的时候,就暗自派人去打听,没成想过不了几日,陛下便许朝阳郡主和明月郡主回云乡探亲,抚远中郎将被派遣护送。
薛仰止自然知道,燕照被派去云乡府的真实原因。
不过就算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京城,他们留下来的痕迹也没有那么容易抹除,在得到的细枝末节的线索中,薛仰止轻轻喃了燕照之名。
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抚远中郎将燕照和困守燕府后宅的朝阳郡主燕照真的是同一个人吗